【警我/蛇我】浮生若梦
3.5w字一发完
警我/蛇我背景
警员师弟天×卧底师哥波儿
丧心病狂的be预警
1
凌晨四点。
潮湿、逼仄的住处。
空气发霉、尘土腥味争先恐后的往人的鼻孔里钻。
高烧带来的晕眩与酸疼伴随着催命的手机铃声同一时间仿佛在脑仁里作祟，刘波头疼欲裂的捞过手机：“嗯……”
“……伊朗街，上午八点。”
“哦……”
刘波把电话扔到一边，就要再度沉沉睡去，却突然全身抽搐了一下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
刚刚那人在电话里喊他什么？
丧波？波少？还是……
刘SIR？刘警官？！！
他仿若炼狱猛鬼般瞪视着手机，冷汗从他的额角缓缓滴下。
他没听清。
他妈的，他没听清！
这电话是个通知，还是个试探？
他一个卧底，本应该绷紧神经每一分一秒，可他居然没听清！！
毒蛇帮为了避免电话被追踪窃听，来电显示一次一个样根本看不出来是谁。
毒蛇帮的人会在半夜打电话摇人，这正常；别有用心者在这个一天中人的神经最松懈的时候试探他，这更正常。
所以，刚刚电话那头，到底他妈的是谁！？
*
觉是没得睡了，他起身去洗了把脸，换下身上被冷汗打透的衬衫裤子，然后手肘撑着膝盖在沙发上坐下。
眼眸隐藏在垂下的刘海之下，连呼吸声都放得极缓，似乎整个人全都沉浸到了黑暗之中，丝毫不见白日里展现在人前的咋咋呼呼唯唯诺诺。
朝阳在他身后缓缓升起，透过破旧的窗框洒将进来，温暖却被隔离在外边，丁点也进不来。
他在等。
等一个风平浪静……或者等一个天崩地裂。
时钟一分一秒都似划在他心上，他清楚的听得清楚老旧楼道里各种陈旧的设施所发出的吱嘎声，有老人起了床、沉重的脚步踩踏在年久地板上的声音，窗外偶尔有早点摊出摊的声音——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似乎遥远得在另一个世界，又仿佛重重的在他的心上掀起一阵龙卷风暴。
待到日光大盛，他不知不觉的，又湿透了一身衣裳。
过去的日日夜夜，他早就给自己想好了八百种死法，却依然为这种未知而惶然。
——当警察的，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
耳边若有似无的响起了这句话，他终于坐不住了。
将将起身，高烧过后发软的身子便往后倒去。
他扶住旁边的衣柜，却突然一股肝火升腾到了天灵盖，一脚踹到衣柜上，直接踹碎了三块木板。
干他娘的！
死就死！
他瞪着窗外的日光，缓了半分钟，随即锁门出发。
来到眼镜蛇堂的聚点，里面已经聚了不少人，他按以往的习惯蹲在门口，看似没睡醒垂着脑袋昏昏欲睡，实则竖着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兴许是接触了点人气，他不似清早的冰冷僵硬，终于缓过神来细细分析这事。
按说，他这种级别的小混混，即使是警方派来的，毒蛇帮都懒得抓。
而如果真的发生了……那大概就是警方里面出了问题，他的身份已经彻底暴露，对方也就用不着试探，直接处理了他了事。
说来说去，无非是他级别不够，为了他大动干戈，不值——对两方来说，都是如此。
要是警方里的变动大到了连他这个级别的卧底都暴露了，想来眼镜蛇堂里也不会这么消停。
刘波慢吞吞的转着打火机，刘海下的眼睛闪着明明灭灭的光，从旁边看过去还是一副鹌鹑样。
八点将到，一群混混活动着手脚往外走，刘波一怔，想起来八点有行动。
他跟着往外走，佝偻着肩背垂着脸身形晃里晃荡，一副再小混混不过的样子。
伊朗街商户不多，油水不厚不说，离警署近到能接看到顶楼署长办公室的窗户——是以向来不受他们这帮混混们的青睐，在此之前一直处于几个帮派都不管、其他区的地痞流氓过来打游击的状态。
抢这里基本没什么难度，可抢来之后要守住，那可不是一般的费劲。有这时间精力，还不如省下这时间多收保护费。
只是……听说这令还是几个当家的商量出来的，是在暗示什么？
混战一触即发，刘波选了个安全又背风的地儿，靠着墙抱着手臂一边看着外边的呼呼喝喝，一边思索着最近帮派内的变动。
听说……只是听说，帮主最近把他几个义子都安排进帮里了，说是想历练历练，可谁都知道，他手下几个当家的都各有心思，这些少爷们怕是来者不善。
也不知道眼镜蛇堂能得以有幸被哪位看得上眼……
“师哥？！”
上方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
刘波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
一个身穿警服的身影利落的从天而降，侧身把垃圾桶踢到旁边挡住这个小路的入口和他们的身形，然后压着他的头，俩人一起蹲在了垃圾桶后边。
“师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傲天啊，龙傲天！小你一届，还一起上过格斗课！”
刘波的表情——好像见了鬼。
他哆嗦着抬起手想去摸什么，却在抬到一半的时候堪堪放下。
显然，龙警官没意识到自己过于的热络和前面这个等级的小混混有多么的不搭调，他热情的抓着刘波的胳膊:“师哥，你怎么躲在这里？我都看见了，他们在抢地盘，你没跟他们一起，你是不是……是不是……”
“当然不是。”刘波面无表情，“阿Sir，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龙傲天不服:“你在警校的时候就是上届的第一名，门门功课都是优秀，毕业前突然被开除，还混进了帮派，你跟人出来抢地盘却躲在这里……师哥，你当我傻吗？你是不是警方的卧底？”
刘波嗤笑:“少看点警匪片吧警官，还卧底？你看见过我这德行的卧底？你们条子通过我能知道啥？”
龙傲天看着他，不说话了。
他站起身，转头看了一眼同样起身的龙傲天——真好看，一身笔挺的制服，肩背挺拔，像棵小白杨。
“走了，警官，你总不会跟我老大举报我偷懒吧？”
龙警官没答话。
刘波转身走出小路，还潇洒的背对着身后挥了下手。
走出了很远，当他回头的时候，那条小路的入口已经快看不清了，可警员制服的绿色，还是若隐若现。
这是刘波进入毒蛇帮成为卧底的第三年。
2
老帮主四个义子，有三个分进了其他堂口，还有一位据说最受老帮主器重的反而没什么消息，整个毒蛇帮上下对那位神奇的太子爷好奇的不得了，却怎么都打听不到他的什么信息。
与此同时，眼镜蛇堂不知是幸或是不幸，没能得任何一位义子的抬爱。
伊朗街油水少，位置还糟糕——它甚至和警署就隔着一条荒草丛生的小路，若是哪位阿SIR上班的时候觉得闷了，翻个草丛过来抽根烟之后散了烟味再翻回去甚至都用不上十分钟。
所谓的“抢”地盘，真是抬举这地儿了。
刘波某天嘴里叼着棵草、蹲在街边、看着身手潇洒利落的翻墙过来的某人时，还是想不明白，毒蛇帮到底为什么要抢这块警署眼皮子底下的贫瘠之地。
小白杨师弟不穿警服的时候爱穿简单的T恤牛仔裤，看起来清清爽爽的像个学生，刘波原本藏身街边角落，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一眼就找到的。
小白杨冲刘波笑，露出一排小白牙：“师哥！”
刘波被他身后西斜的日光晃得直掉眼泪，操着混混腔：“阿SIR？找我有事？”
小白杨继续笑：“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起吃个饭？”
刘波把自己从头看到脚，然后问：“阿SIR你还记得我是个混混吗？”
小白杨：“那你也是我师哥。”
刘波皮笑肉不笑：“那你想过被我老大知道了我有个警署里的师弟，会怎么样嘛？”
小白杨开心了：“这么说你承认是我师哥了！”
刘波：“……”
小白杨再次笑出一口小白牙：“认了就行，那咱下次找个人少的时候再约！师哥~”
刘波：“……”
也不知道龙警官这金口是开过光还是怎的，他们下次见面的时候，还真赶上了个人少的时候。
月黑风高，一片漆黑无人的后巷，杀人越货与强煎的高发区。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前方的身影从浓重的黑暗中显现了出来。
人影靠坐在墙边，胸口起伏得厉害，呼吸声却小到完全被隐藏在了夜色里。
刘波看不清他的脸，却从那身衣服上认出了人。
小白杨师弟下午巡逻的时候就穿着这身，刘波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满打满算，龙傲天进警署也没几年，大概率是到不了便装出任务的级别的。
所以他为什么会此时此刻还是此种状态出现在这里？
刘波还没想明白这点，只一个晃神，就骤然被人从身后勒住了 。
再抬眼，视线里已经没有人了，冰凉的指尖抵上自己咽喉，还带着不明显的打颤——刘波微微皱眉，他停步的时候两人相距至少三五米，这人是怎么在这种状态下连一个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的时间里就到了自己身后的？
沙哑的声音在耳后响起，激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
“别动！”
刘波一时间还真不敢乱动，倒不是脖子上抵着的那只手有多大的威慑力，只是夏季衣料轻薄，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已经感觉到了粘腻的液体顺着衣服透了进来，顺着脊背慢慢的往下淌。
……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
他深吸一口气，轻声道：“你——”
喉咙上的力道几不可察的加重了些许：“老实点！”
嘴上这样说，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对方整个人只是几乎靠在他身上，轻轻的喘着气。
刘波等了片刻，看着地上微弱的月光照射出的大片血迹，恍然醒悟，他没力气了，刚刚能爆出力道制住自己，就已经耗尽最后的体力了。
此时已近午夜，帮派活动的高峰期，刘波担心再不走的话实在是太容易被帮众撞上了，只能试探着脱出禁锢。
却没想到这小子刚刚的蛰伏只是在恢复体力，此时察觉到他刚一动作，就又紧了紧手——态度明显比刚刚强硬了许多——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能恢复主动，身体素质堪称逆天。
刘波轻轻出声：“警官，大半夜的孤身上街，可不是好习惯。”
空气安静了一瞬间，然后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刘波？”
刘波拉开他的手，转身就着暗淡的月光打量他，其实顶多能看到这人额头上的冷汗，他垂下眼，没多问，只将人靠在自己身上，试图将力道转到自己身上，一边轻声问：“还能走吗？”
然后就感觉到手中的人仿佛一瞬间被抽掉了力气，直接软倒在地。
“……”
还真是放心。
回到了住处，刘波先是谨慎的拉上了窗帘才去开灯，灯光一亮，他一个没忍住倒抽了口凉气——
他这是背了个血葫芦回家是吗？
龙傲天仿佛整个人被浸泡在血里，一眼看过去除了他那张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之外，他全身都是血的色。
刘波深吸一口气，本来是准备冷静一下，结果被空气里直冲脑门的血腥气呛得直犯恶心。
医药箱就摆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里面有些纱布碘伏什么的，顶不了太大的用，只能拿来应急。
他忍着不适，一边给已经发现的伤处止血消毒，一边检查伤情。结果，一通检查下来，瞬间感觉精神都振奋了不少：
龙师弟状态非常不错——
胸口有刀伤，不严重，虽然看着就很深，可也没把他给贯穿了；
肋骨貌似有骨折的，也不知道折了几根，虽然有可能伤到内脏，可看这家伙刚刚偷袭自己那劲头，就知道至少他脊柱没折，至少目前不至于瘫痪；
最后，大腿上有枪伤，而且只有一个弹孔，说明子弹还卡在里面——综上所述，刘波觉得，这家伙直到现在还在喘气，简直就算得上是天赋异禀了！
看着这堆伤，刘波只觉得额头直突突。
有枪伤，送公立医院会被报警，接警的大概率还是刑侦科——龙傲天的某位手下。
龙警官大概率是不希望自己这副模样被警署的人看见的。
然后介于龙警官这颗警界新星过于耀眼，报纸电视什么的不知道上过多少回了，刘波熟悉的黑医自然也是不敢找的。
可是不送医……且不说他身上这层层叠叠的伤，单论失血这一点，怕不是就能要了他的命。
挣扎犹豫间，龙傲天醒了。
刘波吓得不轻，伤成这样还有命在就不错了，就晕了从捡到他到现在的这一会儿，竟然……就醒了？
龙傲天醒来的方式特别的与众不同。
常人从昏迷中醒来总是要迷糊无力一会儿的，他不一样，他全身猛的抽搐一下之后瞬间瞪大眼睛，然后胸口濒死般剧烈起伏着喘息，然后没几息之后，就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刘波被这诈尸式的苏醒方式搞了个措手不及，一片手忙脚乱之下只能蛮力压住伤者， 尽可能的平静下语气：“别乱动！”
龙傲天初醒的懵劲儿过去后，被直冲脑门的疼激得眼眶通红，他下意识的就想蜷缩起来却动哪哪都疼，最初的爆发力过后，几乎就是瘫软在床上，喉咙里发出些低低的气音。
刘波试探着放开手继续给他上药消毒，一边低声说：“你中枪了，子弹没出来。你……”他想问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问，只不着痕迹的换了话题：“能去医院吗？”
龙傲天没答话，只摇了下头，努力挣扎着撑起上身，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纱布就要往腿上缠。
刘波气笑了，拦住他：“子弹没取出来，你这样是不要命了？”
龙傲天没力气答话，只是停下手，拧着眉看着他，眼神发散。
刘波深吸一口气，抬起眼和他对视，“我这连麻醉药都没有，你……撑得住吗？”
龙傲天看着他，也不知道到底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惨白的嘴角挑了下只当是笑了，轻声唤：“……师哥……”
刘波随手卷了纱布塞他嘴里，然后拿起一旁的小刀，哆哆嗦嗦的用打火机去烧。
他哆嗦得太厉害，火苗一直在颤，龙傲天伸手过来，握住他的手，两个人的手一起稳稳的握着打火机。
刘波视线上移，依次扫过龙傲天衣领中露出的半截被冷汗打透的锁骨、被血打透了的衬衫紧贴着的起伏凌乱的胸口还有脖颈上突突跳着的青筋……最后落在他贴在额头上的刘海，冷汗似乎还在顺着额角往下淌，脸上除了血色去尽之外，没什么表情，似乎此刻疼的并不是他一样。
他斜斜咬着刘波刚刚塞给他的纱布卷，也不知道为什么，乱七八糟的纱布硬是让他叼出了雪茄的既视感。
刀烧热了，龙傲天松开刘波，往后躺倒，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来吧。”
刘波看着他腿上的弹孔，深呼吸了几次，手上似乎还残留着龙傲天手上冰凉汗湿的温度，他试图稳下呼吸，刀尖凑近弹孔——
龙傲天在那一瞬间绷紧了身子，他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只是那无声的急促呼吸和绷到僵硬的肌肉还是让人心惊肉跳。
刘波知道这种时候应该速战速决，可子弹很深，他感觉整个刀身都快埋进去了才将将碰到，他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缓缓下滑，这……这怎么挑得出来？
他顿时感觉进退两难，刀子卡在那里，有轻微的晃动都会加快流血，带着体温的血液像烫手一般，从他的手上一路烫到了心里。
龙傲天感觉到了他的迟疑，哑着嗓子：“师哥？”
刘波紧紧皱着眉：“太……太深了……”
龙傲天：“……没事儿，你来。”
刘波一只手抖得握不住刀，他用另一只手上来握住，可越是这样，就越是动不了。
龙傲天手搭在眼睛上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动，猛的坐起身，刘波一惊，下意识抬眼：“你干啥！别乱——”
龙傲天一只手把他按向自己，狠狠的吻住了他的嘴唇，另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一个蛮力将刀刺得更深。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刘波心一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个晃神间温凉的舌头就挤进了他唇齿间。
刘波瞬间感觉头皮发麻，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直到耳边传来子弹落地的声音，像是打开了他的开关一般，他触电般的推开龙傲天，表情……还是像见了鬼。
龙傲天笑了一下，咳了两声，唇边咳出点血沫子，然后顺着他的力道仰倒，脸上还残留着一抹笑意，人已经没了意识。
刘波心脏狂跳，一边抖着手给他消毒止血包扎，一边大脑一片空白。
等他终于处理好了龙傲天身上那些伤、把能找到的消炎药止疼药都喂给他、收拾了所有沾上血的东西准备出去丢的时候，好像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一时间一股火冲上天灵盖，瞬间烧红了他的脸。
心头一股子火无从发泄，再看一眼在那头就比尸体多半口气的始作俑者，只得愤恨却无奈的踹了一脚旁边的柜子，愤愤的出了门。
刚刚在外边没看清，伤成这样这一路回来肯定一路的血痕，被谁发现了都是麻烦，他得去善后。
3
他再回来，天都亮了。
龙傲天还没醒，他看了看，发烧是肯定的，伤口目前看着没有溃脓，他微微安了心，又给人喂了退烧药，重新给伤口换了药，然后自顾窝到沙发上去补眠了。
再次醒来是被手机吵醒的。
说是昨晚重要资料被盗，帮内排查内鬼，要求所有人到堂口集合开会。
刘波一边装出不耐烦的语气答应着，一边暗暗心惊——重要资料，说明藏的地方肯定不简单，而且着重说明是排查“内鬼”……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朝着床上躺着的人飘去。
昨晚捡到他的地方……貌似是毒舌帮活动的中心区域，就算是距离总部也不算太远。
而在毒蛇帮的地盘，其他帮派有持枪伤人那个胆子的也不会太多。
所以……
没再细想，他翻身起来迅速的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想了想，又翻出一个旧手机放上一张手机卡录入自己的电话号之后放在床边——龙SIR的手机早在昨晚就被人砸得稀碎，想来今天无故失踪，警署那边也该着急了吧。
堂口里一片混乱，刘波依然发扬着能苟就苟的精神稳妥的缩在角落苟到了散会都没人注意到他，并且成功的让所有人都默认了内鬼这事，不管是谁，都和他丧波没有关系……也是他多年深耕的结果了。
根据外围干员们交换的消息，昨晚丢的那份资料是某义子花了半年多的时间发展出来的一条“货物”运输线，还在试探阶段，一旦完全打通，将发展出一整个横贯东南亚且以吉普岛为中心的巨大du品交易网络。
这种事有高层在操心，和他们外围混混其实联系不太大，刘波却直接吓出一身冷汗——横贯东南亚的交易网，只这几个字就听得出其背后的血雨腥风。
资料丢了，客户信息泄露，无论泄给了谁，至少这交易网暂时是搭不成了，这么想来，昨晚……无论是谁、原本目的为何吧，刘波觉着这人都算做了件好事。
回家的路上，刘波绕路去了趟中药店。
几种补血的中药报出来，有店员去抓药，老板靠过来热情的攀谈：“哟，波少，平日里也没见你搂过几个妞，想不到啊，这连‘人命’都搞出来啦？”
刘波满脑子问号，随即反应过来，老板是当自己给人买坐小月子的补药来了。
刘波心中委屈：……我像这种人吗？
老板：“这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你心细，顾着她的身子得补血，这是好事啊，正说明咱波少负责人有担当，是值得托付的好男人不是？我这还有其他补药，你看看不？”
刘波哭笑不得，眼见着老板还要推荐几个妇科的方子，赶紧拿了药走人。
半死不活的龙SIR是被阵阵食物的香气勾搭醒的。
昏迷前的回忆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才归为，他想起了点什么，又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视线转了转，就看到屋子的另一边，正在用电热锅煮粥的刘波。
“……咳咳咳……”
刘波抬起头，见他醒了赶忙拿过来一杯温水。
龙傲天润了嗓子之后本来想问问现在什么情况，却被粥的香气勾得直接问:“你做吃的呢？”
刘波:“……”
孩子这是饿成啥样了……
他把煮好的中药羊肉粥拿了过来，龙傲天显然没见过这么煮的粥。
刘波在他疑惑的目光里干咳一声:“那啥，这补血的，你出了那么些血，还不去医院，我这不合计……”
龙傲天笑了，那张失了血色因而显得有些阴冷的脸露出些笑容就又是阳光开朗大男孩。
他哑着嗓子柔声说:“师哥……谢谢你。”
刘波不好意思的笑了:“先跟你说好，我做饭手艺不行，这也没啥像样的厨房，你将就着吃啊，等你好了回去了就想吃啥吃啥了啊……”
龙傲天垂眼笑了笑，没接茬，只看着他手里的粥:“好香啊～师哥谁说你手艺不好的，我看就不错。”
刘波没接话，傻憨憨的笑。
然后，龙傲天喝了一口……险些没吐出来。
羊肉腥，中药苦，米粒煮得太久，已经快化了，满满的浆糊口感。
“……”
刘波还在那头颇为殷勤的劝:“多喝点啊，补血。”
“……”
两天后，龙傲天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刘波住处。
刘波看着孩子腿上的伤还没开始痊愈呢就一瘸一拐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心里怪内疚的。
这事过后，毒蛇很是乱了一阵子。
不过最后到底也是不了了之了。
有人吃了闷亏，有人暗自欣喜，几家欢乐几家愁总是常态。
刘波是带着几分窃喜的。
浑水才好摸鱼，一个和他没关系的“内鬼”闹得沸沸扬扬，至少对于他来说，环境氛围啥的就友好很多。
龙傲天则是一直没再出现过，警署里没有他的身影，街上也不再见他巡街，刘波偶尔会想，莫名旷工、受伤，应该很多麻烦吧。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见穿着制服、像小白杨一样挺拔的龙警官。
再次见面，是警署的嘉奖大会。
龙傲天立了功。
新闻上说，他在几个区联合打击犯罪行动中表现突出，成功破获了几宗较大的du品交易，粉碎了交易网，贡献极大。
刘波恍然大悟，这段时间没见，那是人英雄在养伤。
和他之前单凭自己想象觉得人家多惨多可怜的自我感动……截然不一样。
到底是不同环境下生存着的，不可同日而语。
4
作为几年来一直扎根基层的“外部干员”丧波，毫无悬念的被委派镇守贫瘠的新地盘——伊朗街。
介于这倒霉地盘和警署之间的地理位置如此的一言难尽，也介于上次的事之后，龙傲天每次出现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氛围总是微妙又诡异，而龙警官似乎对这种一言难尽的奇怪拉扯格外的着迷，总而言之之后的一段时间他跟龙傲天碰面的几率高的简直邪乎。
早晨他晃荡在队伍最末尾的时候能看到龙傲天巡街，中午他跟着别人收保护费的时候能看到龙傲天抓贼，晚上——终于到了晚上，他从夜店里脱身出来琢磨着偷懒溜回家的时候，又恰好能赶上龙傲天收队下班，一身清爽的冲他挥手：“师哥~吃饭了没？”
然后，一段时间下来，龙师弟出现的频率之高，除了让刘波全程掌握了他伤势复原的程度之外，更是间接导致了人人都知道刘波多了个小迷弟。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刘波看着小白杨青春明媚的笑容，就觉得脑壳疼。
为此，刘波不得已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降低再降低，像他们这种外围的小混混人员流动相当大，每次行动之后跑的跑死的死，一段日子下来，刘波发现，他的存在感已经降到了就算是眼镜蛇堂里的人，认识他丧波的，也几乎没几个了。
发现这事的时候，刘波正咬着根枯草杆蹲在伊朗街和警署中间的那片草丛里，看着警署门口进行的嘉奖仪式——龙傲天又立了功，这次没有上次那么震撼，电视台没来，只在吉普岛警署内部简单弄了个仪式。
小白杨师弟此时正和警署署长握手合照，一身警服正装的本尊看着比电视上更英挺帅气，站在老署长的旁边，看起来就很像谷子地里长了根高粱。
颁奖仪式结束，警员们都回了警署里，唯独龙傲天似有所感的转头，和草丛中的刘波对视了个正着，小白杨师弟再次笑出了小白牙，冲着刘波挥了挥手里的奖状，整个人在阳光下闪闪发着光。
刘波面无表情的吐掉嘴里的草杆，起身走了。
之后也不知道是不是刘波的错觉，总觉得龙傲天好像经常立功受嘉奖。
之前一直追着他问他是不是卧底，在他否认了几次之后都不肯放弃，却奇异的在那晚被他救下之后就再不提及。
只是经常跑来找他，约饭约酒约出去玩，虽然十次里有九次会被他拒绝，也依然为了那十分之一的概率而乐此不疲。
作为一个存在感低到一言难尽、还依然三天两头被怀疑被试探的卧底混混，这么一位金光闪闪的警官站在身边，无论对开展哪边的业务来说……都是个阻碍。
刘波实在是被他烦到不行：“警官，你把用在我身上的时间用来泡妞，现在小娃娃都能生一打了。”
龙傲天很是羞涩：“我……我对女人过敏……”
刘波：“……谁问你了啊！”
5
而就在差不多的时间，毒蛇帮的势力也在不断壮大。
刘波敏感的发现，走在街上的时候，周围人看着他的眼神在一天天改变。
似乎在本地，总是很难有其他帮派作为他们的对头，通常都是蹦哒个几天，就被警署或是其他帮派解决掉了——是的，警署。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警署针对帮派的活动总是能在不知不觉中成为毒蛇帮的一大助力——不是今天日常巡查的时候能遇到聚众斗&殴，就是明天行动的时候刚好撞到两个帮派谈判械&斗，甚至还遇到过一些不可言说的交易现场……极大的丰富了当地警员们的精神娱乐生活。
不知道别人发没发现，反正刘波是发现了，这些被阿SIR们“刚好撞见”的倒霉鬼中，从来都没有毒蛇帮的人。
彼时，是刘波进入毒蛇帮卧底的第五年，毒蛇帮在各种外力的帮助下声势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毒蛇帮总共六个堂口，除去眼镜蛇堂，还有两个也“幸运”的没分到老帮主义子，一段时间过后，这三个没有义子坐镇的堂口，平均势力比另外三个大出来快一倍。
刘波一边听着旁边的混混们吐槽这帮少爷们脱离基层太久，已经不会混了，一边暗暗合计，就算不会混，大不了就当没有他们，也不至于还能起反作用……
谈判刚好被其他帮派的斗殴打断、交货恰好赶上警方其他行动什么的都快成了常规操作，再不然就是合作的伙伴凑巧捅了娄子统统被带进警署喝茶……总而言之，不是一个背字能说完的。
伤不到毒蛇帮的势力，跟其他生活在水深火热的帮派们比起来，除了赔点钱赔点时间赔点人，伤不到筋动不了骨。
就是有点费肝火。
而且在这些的背后，“巧合”总是无处不在。
但凡带着义子的堂口这段时间就总是不断的因为各种巧合在赔钱赔人赔地盘，是个人就会觉得，是不是有人在暗处专门针对老帮主的这些义子们。
然而，就是找不到任何的证据足以证明这些事情他不是单纯的巧合。
于是少爷们只能忍气吞声，除了让自己更加憋屈的迁怒，找不到其他发泄怒火的方式。
那三个下放少爷的堂口也冤，以为有这些少爷们坐镇，本是迎来了金凤凰，日后升官发财走上人生巅峰那都不是事儿——却忘了，他们毒蛇帮本就是一群蛇虫鼠蚁，根本供养不起这些凤凰们。
——而那个从未出现在明处的最后一个义子，倾六个堂口之力都没碰到他的半分消息，传闻四个义子中就属他最得贪吃蛇的器重……让人很难不去联想，如今他三个哥哥走了如此霉运，里面是否有他的手笔在。
刘波觉得，老帮主的这些义子们，明面上的三个都不足为惧，偏这个隐藏在暗处、无论警方还是毒蛇帮内部都没有他任何消息的，才最像真正的毒蛇，让人不寒而栗。
比帮主义子好找的，是来自警署的小白杨师弟龙傲天。不过此时，刘波恨不得自己脑袋往随便哪里一磕、失忆了认不出他。
立了几次功之后，龙师弟年纪轻轻的升职成了龙警长，刘波身边的小混混们见到他之后跑得更快了，连带着刘波跟着一起，通常龙傲天一眼扫过去隐约觉得人堆里有熟悉的面孔的时候，再仔细看回去找，人就都已经作鸟兽散、一个都看不到了。
龙师弟为此非常的委屈，具体表现为当天下班之后就会身着便装蹲守刘波所在的据点堵人——警员的职业素养在此时有了非常清晰的体现，刘波就没有一次躲得过去的。
刘波每每看到小白杨师弟把警署里用来惩恶扬善的十八班武艺都拿来蹲守他一个毒蛇帮十八线外围干员，就替警署觉得冤。
譬如此刻——
“师哥~”小白杨师弟笑眯眯，扬了扬手上的便利店袋子：“请你喝酒~”
刘波面无表情。
他三天没回这了，这还是临时回来换身衣服，用不了半个钟头就得走，今天是工作日，此刻距龙傲天下班也就十几分钟，从警署开车到这里都不止这些时间，说龙傲天临时起意来这里“正好”遇到他——这概率不比毒蛇帮出去交货的时候“正好”遇到警方大规模行动高多少。
“阿SIR被停职了？”他试探着猜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龙师弟好笑：“师哥，你就不能盼我点好……”
刘波耸肩：“你见天往我这混混窝里跑，我很难想到你能有啥好点儿的下场。”
龙警长兀自阳光开朗，说话间已经走了过来，哥俩好的搂着他的肩：“别这么说嘛师哥，没停职也有人权的，我想来看你谁也管不着~”
刘波在他手臂间把自己和他之间拉出一个尽可能最大的距离，“SIR，那劳驾你替我想想？你是明日之星，警队里都没人敢管你，我可不一样，让人发现我和条子不清不楚的，我怕是要被砍成几块去喂鱼——”
龙傲天冷下脸，“师哥！你乱说什么？”
刘波下一句话就卡回了嗓子里。
话说这小子平日里带笑的时候看着像个阳光开朗大男孩，骤然冷脸那气场就仿佛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一个抬眸间眉梢眼角都带着血腥气，看得刘波心惊肉跳、下意识的想逃命。
刘波平日里是插科打诨惯了的，无论和署长上线还是和毒蛇帮众，拿生死打趣都觉得无所谓——所谓越怕越来，越是不敢说才越是畏惧——是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师弟这是发火了，被吼得脑子发懵说不出话来。
龙傲天表情微微僵硬着，缓了一会儿才干咳一声软了嗓子：“师哥，别说那不吉利的，我会护着你的。”
刘波心底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不过碍着心里有其他事，本是不打算深究的。
可是龙师弟今天的反应实在是太反常了点。
龙傲天脸色难看了不少，缓和的速度赶不上来，又不想吓到他师哥，是以调整了许久，脸部依然停留在一个僵硬的模样——并且在每一次想到刘波说的很有可能成真的时候，就更加僵硬了。
刘波狐疑：“你是不是……”知道点儿什么？
毒蛇帮里最近确实有点乱，贪吃蛇被人出卖遭遇刺杀受了伤，三个明面上的义子死一个，被警方逮捕一个，还有干脆叛出毒蛇帮另投他处一个——至于那个一直隐藏在暗处的，近期没什么消息，鬼知道怎么样了。
此时已经是刘波卧底毒蛇帮的第七年，就如同所有盛极一时的帮派组织，毒蛇帮在经历了繁荣之后，不可逆转的开始了衰落。
贪吃蛇生性多疑，连几个当家和他自己的义子都信不过，近些年来随着年纪渐长越发的让人捉摸不透，帮里最近流传出有卧底的传言，为此所有堂口都搞得风声鹤唳的，可即使是这样，也还是被人阴了——接下来会如何折腾，真是让人想想就头皮发麻。
连刘波这种外围干员都受了波及，接连被老大带着四处去壮势，连家都回不上。
龙傲天是警署警长，会知道什么刘波不知道的消息很正常。
他这反常的样子……
刘波：“你今天到底来干什么？”
这种时候，他们混混忙，吉普岛警署从上到下铁定更忙，老署长但凡没脑血栓，都不带放着龙傲天在这个时候闲得到处瞎逛。
龙傲天脸色还停留在刚刚的凝重僵硬。褪去了佯装的轻松开朗，刘波也才发现他今天其实一直眉眼都是压着的，只是自己没放心思在他的身上，才直到现在刚刚发觉。
龙傲天缓了几口气，试图摆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师哥，今晚……留家里陪我吧。”
刘波表情未动的看着他。
刘波能回来，是老大给他们每个人放了两个小时的假，让他们回家收拾整齐了，然后回总部开会。
所谓的开会，还是帮派内部全员集合的那种，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想必不是那么简单。
刘波尽心尽力的争取来回家换衣服的机会，也是想找上线传个消息。
也不知道再回来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来阻止他的龙傲天。
刘波：“你——”
龙傲天默默的看了他一眼，昏暗的路灯下，那眼神带着阴冷煞气，刘波下意识的心突了一下。然后，龙傲天直接走上前扯住他手腕，带他往出租屋里走。
刘波意识到什么，低头看着他手里攥出来褶子的便利店袋子，低声问：“带这么多酒来，你是想给我灌趴下？”
龙傲天似乎顿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刘波极轻的笑了一声，没再说话，跟着他进了楼道，拿钥匙开了门。
这段日子龙傲天一直围着刘波转，这里不知道来了多少回，早就熟悉得像自己家了。
进门之后他没开灯，窗外月光明亮，洒进这小屋的却不多，一时间暗得只能看清彼此的轮廓。
刘波轻叹，借着黑暗，轻轻的接过他手上的东西，轻轻的放到旁边，轻轻的走到他面前，轻轻的问：“为什么不想让我回总部？”
龙傲天沉默许久，最后挤出一句：“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刘波静静的等着。
龙傲天：“……”
刘波没动。
龙傲天最后轻叹：“师哥……就……听我这次，行吗？”
刘波又问了一遍：“为什么不想我去？”
龙傲天摇头，刘波笑：“不能说？”
龙傲天没动。
刘波点点头，转身走到衣柜前换衣服。
光线极暗，好在刘波平日里就不怎么开灯——他怕监视，更不想把自己暴露在里外通明的地方——摸黑换衣服是常事，很快换好了衣服，悄悄的往袖子里藏了个旧款的手机，就准备出门。
龙傲天堵在门口。
刘波抬眼看他。
一片黑暗之下，看不清龙傲天表情，唯独那双眼睛能隐隐预约透出几丝复杂的光点来。
“师哥……”那双眼睛微微颤了颤，有细碎的水光流转，人高马大的师弟在此时看起来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刘波轻叹：“警官，你知道的，这个时候，我一定得出现。”
龙傲天忍无可忍：“别想了，不管你给出什么消息，署里有自己的安排，根本不会为你改变！你去与不去都是一个结果——”
刘波很认真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龙傲天气笑了：“刘师哥，刘警官！你还要骗我吗？警署里的绝密记录，潜伏毒蛇帮里足足七年的卧底，从警校没毕业就开始的任务！你在警校的时候——”
和他的激动不同，刘波静静的问：“所以呢？这和今天有什么关系？”
无论是不是卧底、为不为了给警署消息，他作为毒蛇帮的人在总部要求全员开会的时候都不能缺席，尤其是这种清查卧底的时候，这时不去，是明摆着告诉毒蛇帮他就是内鬼吗——何况，刘波觉得冤，毒蛇帮被叛徒逼到这个份上，还真就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毒蛇帮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其他卧底，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龙傲天知道今天毒蛇帮要处置内鬼，这可以理解。
可如果他知道其他卧底的存在，就更该知道这事和刘波没有关系，这么坚定的在这种时候跑过来阻止刘波……又是为什么呢？
还是说……今天所谓的“开会”并不像刘波想的那么简单？
刘波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不然他在卧底身份上遮遮掩掩打太极这么久，龙傲天也一直看破不说破的由着他，为什么突然在今天非要掰扯个明明白白？
刘波也沉了脸，伸手按开吊灯，昏黄的灯光洒下，他们都看清了彼此眼中深深的凝重。
龙傲天软了语气：“师哥，一时半会儿的我说不清楚。毒蛇帮你今天别去——”
他话才说了一半，手机就疯狂的响了起来。
龙傲天拿起来一看，直接就给按断了，然后继续说：“我现在得走了，等我回来就全告诉你，行不？”
刘波好笑：“阿SIR，你们警署里上班，也不能说去就去，说不去就不去。毒蛇帮也不是我开的，今天这种情形，我不去，你信不信明天我就变成头号叛徒了？到时候……”他浅浅的扯了扯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的笑，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龙傲天拧着眉，很是为难的看了看他。
刘波敏锐的意识到些什么，然后，他看到龙傲天的脸突然放大出现在眼前。
淡淡的烟草味突然变重，他惊讶的瞪大了眼，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龙傲天低声道：“师哥，别让我担心。”
刘波在那一瞬间头皮发麻，第一反应是去推开他。
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手动不了了。
“……”
龙傲天借着这个拥抱，将刘波的手从背后绑在了一起。
顺便从他的衣袖里顺走了那个旧手机，按了关机放在一边。
然后他抱起刘波放到床上，顺便把刘波的脚也绑住了。
嗯，算有良心，怕刘波挣扎中受伤——可能也是怕刘波自己能开——没用手铐。
他把自己带来的袋子放在刘波身边，刘波垂眼一瞄，好家伙，除了啤酒还有一堆吃的——饿不死，但绑着手脚，吃相定然美得让人不敢看——看来果然是早有预谋有备而来的。
然后，他把刘波身上的手机搜出来也关了机放在一边，拿走了刘波的钥匙，将门反锁了离开。
挣了挣绑住手脚的绳子，果不其然越挣越紧，刘波无奈，只能继续在床上挺尸。
呼救是没用的，这附近的邻居龙蛇混杂，这一叫指不定叫来什么。
何况没钥匙也进不来，让人撞门……那门还安不安得上就不一定了。
手机放得倒是不远不近，问题是用了一天了，刚刚就已经没电警告好几次了，不充电怕是打不开。平时都在帮里充电，一时半会绑着手脚还真就找不到充电线。
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警署那边好交代，毕竟是他们新提拔上来的明日之星搞的事，也不能怪刘波一个毒蛇帮基层小混混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是不？
可毒蛇帮明天要是问起来，得怎么答呢？
我被个条子绑床上了？
嗯，非常……香艳的回答了。
也不知道畏罪潜逃的内鬼，和厮混误事的废物哪个更能得老大的赏识，更容易混的过去……
可是……要是真被怀疑了，那可怎么办？
TMD，哪个条子会在卧底身份快暴露的时候把卧底绑着任杀任剐的？
毒蛇帮的人来了，刚好还能卖一波惨，就说条子非要让他背这个黑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刘波看着窗外的月亮，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6
天光大亮了之后，刘波醒了过来，手臂已经完全麻了，他自暴自弃的翻了个身准备继续睡，却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他皱了皱眉，睁开眼，发现龙傲天昨天放在他旁边的袋子里，有一把不大的水果刀，此刻正反射着太阳光，像在跟他打招呼。
“……”
原来昨晚……
刘波哭笑不得，试探着动了动手指，嗯，麻得全没了知觉，也不知道能不能拿起这小东西来。
等他终于割开绳子，也近晌午了，拿起昨晚被龙傲天关机放在一边的手机，翻箱倒柜的找出充电线，开机后……一条信息和未接来电的通知都没有。
“……”
所以……昨晚就真的……去不去都行？
刘波试探着给老大打电话，结果对方也关机。
毒蛇帮白天没什么大事的话，一般是关机补眠，这……看起来有点太正常了。
刘波又尝试着给几个堂口里的混混发信息，想要打听打听昨晚是怎么个情况。
没有回复。
打电话过去，通通关机。
刘波满脑子问号，在抓卧底的全员大会之后的第二天，有可能……这么平静吗？
或者……是他身份暴露了？所以现在没人敢接他电话？
刘波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若是昨天晚上毒蛇帮就确定他是那个卧底，怎么可能直到现在才来清理门户？
于是他想了想，把龙傲天留下的水果刀别在贴身衬衫里，然后找出备用钥匙，打开反锁出了门。
去总部的路上一派和谐。
和毒蛇帮一样，整个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宁静。
途径伊朗街，警署里里外外，也呈现出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的景象。
如果毒蛇帮有什么大动作，今天的警署不会也不可能这么消停。
刘波已经开始怀疑，莫非昨晚毒蛇帮的大会……出了意外，没开成？
刘波心底开始打鼓，很不好的感觉。
越是平静，才越是反常。
他转身招了出租车，直奔总部而去。
到了总部，刘波才知道。
昨晚的大会确实出了问题没有开成，不仅如此，帮里现在，大概率也不会追究他无端缺席的问题。
就在昨晚，帮主贪吃蛇，死了。
死于内部争斗。
六个堂口全员齐集，却有近大半的人突然反水，械斗始于内部，乱斗中贪吃蛇及其三个义子和他们的死忠大都死于乱刀之下。
一夜之间天地变色，毒蛇帮众死伤无数，总部从里到外的地面都被献血染红。
刘波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被冲天的血腥味呛得头晕目眩。
里面剩下的人在处理善后，有眼镜蛇堂的人见了刘波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招呼他过来一起清理——昨晚的动乱显然已经超出了每个人的承受范围，再没什么心力去追究些细枝末节。
而刘波也终于在黄昏的时候，从周围人的交流中，得出了一个真相——昨晚自始至终，都是毒蛇帮内部的斗争，其他帮派和警方没有掺和进来半点。
这就是今天街上一派风平浪静的原因，这也是今天警署没有任何异动的原因。
因为昨天对于他们来说，真的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天，而已。
所谓的毒蛇帮抓卧底除内鬼……到底是贪吃蛇真正的目的，还是别有用心者用来掩人耳目的说法，如今也不得而知了。
至于昨晚，为什么龙傲天能先一步得知这次会议的真相，又先一步将刘波困在家里……刘波抬头看了眼太阳，夕阳同样刺得人眼泪汪汪的睁不开，他眨了几下眼睛，笑了笑。
那小子不是说，等他忙完了，会给个说法吗？
这是刘波卧底毒蛇帮的第七年。
老帮主贪吃蛇死于帮派内部争斗。
他死后，毒蛇帮六大堂口全部重新洗牌，在找到杀老帮主的凶手报仇之前，不再立帮主，而是由几个堂口的当家共同治理。
说是共同治理，其实也看堂口势力，基本上最大的金环蛇堂和眼镜蛇堂就已经可以做了大部分事务的主。
老帮主死亡当天帮众突然反水的原因，至今未明。涉事者死的死逃的逃，隐入人群就再难找到。
而显然，新生的毒蛇帮高层对找人报仇的兴致明显不高，大当家和二当家带领的都是当年没有下放过义子的堂口，和老帮主不亲，却由于种种原因做大了势力。
他们能当权，是纯属巧合，还是有心人在背后推动，这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刘波依然在眼镜蛇堂做个简简单单的外部干员，感觉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变化，却又好像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龙傲天之后确实来找过他，却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刘波问起来就东拉西扯的混过去，总之就是不想再提那天的事。
此时距离那晚也已经过了多日，刘波这么多天里，也琢磨得差不多了。
那晚，警方根本没有行动，他出不出现对警方和毒蛇帮都没有影响。只不过那么大规模的内斗，他要是真的去了总部，怕就是个九死一生。
龙傲天不是怕他碍事，也不是怕卧底身份暴露——
他就是单纯的怕刘波出事。
说实话，刘波是有点感动的。
所以也就没有深究，这种由毒蛇帮内部突然大规模反水而引发的内斗事件，龙傲天一个警察到底是从何得知的。
贪吃蛇死后，毒蛇帮再也没辉煌起来。
金环蛇行事狠戾，却个性乖僻，对扩大帮派势力没什么兴趣，只一心搞钱享乐，没什么大志向；眼镜蛇连个字都不认识，整天没个正事，只靠着从前积累下来的地盘势力坐吃山空，
刘波时常感觉自己这个卧底当得实在是憋屈。
可老署长认为，毒蛇帮未灭，此时不是他归队的时候。
他认真的问，就毒蛇帮现在这个情况，就他自己混的这个位置，毒蛇帮灭不灭的，跟他真的有关系吗？
老署长尴尬的笑了几下，只不疼不痒的安慰了他几句，就转了其他话题。
于是刘波也就继续这么随遇而安的混着。
每天在各个地盘上晃，欺负欺负更小的混混，偶尔跟老大出去谈判充充场子，日子一天天的过。
毒蛇帮的势力在贪吃蛇死后基本定了形，不再增加，也竟然没再缩减。
之前因为贪吃蛇义子们加入而连带着倒霉的其他帮派在一夜之间平静了下来，倒霉事终于不再一件接一件。
整个吉普岛的治安仿佛一下子好了起来，各个帮派和谐共生，由于帮派问题而产生的治安事件一下子就少了不少。
警署的工作量直线减少，连带着伊朗街附近，出出入入的警官们脸上笑容都和蔼可亲了起来。
就这么平平淡淡的又过了两年。
两年里，毒蛇帮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清剿，原本贪吃蛇的势力被拔除得干干净净。
刘波明显能感觉到，现在的毒蛇帮背后是有人在暗地里操控着的。
大当家和二当家看似平分话语权，实则都是推出来的障眼法。
不然就以这两位成天醉生梦死的德性，毒蛇帮早完了。
刘波偶尔会琢磨，那位从头到尾都没出现过的最后一位义子，到底在这一切中，充当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今的毒蛇帮，只要他想要，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他依然这么神秘，整个毒蛇帮里，刘波就没碰到过见过他的人。
或者，他也不喜欢毒蛇帮，恨不得毒蛇帮早点被灭，所以任由毒蛇帮里群魔乱舞而没有任何反应。
要么……就是他在蛰伏等待，他想要的……可能……不只一个毒蛇帮？
那他何必等到现在？保住贪吃蛇，或者趁毒蛇帮群龙无首的时候一举拿下毒蛇帮，难道不是个助力？
刘波越想越觉得想不明白，只能作罢。
7
这是刘波卧底毒蛇帮的第九年。
在这一年里，刘波从外部干员丧波变成了外部边缘干员丧波。
而龙师弟，从龙警长，变成了龙署长。
史上最年轻的警署署长，电视、报纸、杂志轮番宣传，那张脸在那段时间几乎可以当成警队的代表，频繁的出现在人们眼前。
而自从贪吃蛇死后，也许真的是吉普岛的治安变好了，龙师弟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忙了。
其具体表现为，跑来找刘波的时间更多了。
就是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正事。
刘波难以置信：“你都知道我是卧底了，现在还是我的上线，为了我的安全着想，是不是该保持距离？”
龙师弟非常羞涩：“我可以保护师哥！”
刘波“呵呵”：“阿SIR，你记得我是个刚死了帮主的毒蛇帮外围干员吗？这个时候跟你不清不楚的，让我新老大怎么看我？”
龙师弟不愧警界新星，就说这抓重点的能力，那就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水平。他微微红着脸颊，问：“那师哥，你也觉得，我们像现在这样不清不楚的……不好？”
刘波满脸黑人问号：“你不好意思个啥啊，我说的不清不楚是指——”
龙师弟脸更红了：“嗯，我也这么觉得。”
刘波：“？？？”你觉得？
龙师弟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般，带着些仰慕带着些崇拜带着很多很多欢喜的笑：“师哥，你相信我，这种日子不会太久的。我会尽快灭了毒蛇帮，带师兄回家！到那个时候……”他又害羞得微微垂下睫毛，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到那个时候，我们……我们就……”
刘波自觉自己可能距离少男情怀有段日子了，已经完全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么了。
他说：“阿SIR，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想办法平平安安的才是正题。”
龙警官眼神亮晶晶：“师哥，你是在关心我吗？”
刘波面无表情：“不是，我是在隐晦的打听你们警方的动向，好去跟我老大邀功。”
龙傲天：“……”
龙署长说到做到，一年之后，也就是刘波卧底毒蛇帮的第十年，他真的一举剿灭了毒蛇帮。
当天他约刘波出来接头，简单交接了几个消息之后就让刘波留在警车里等。
没过多久，警方闯入总部，带出了毒蛇帮的几个掌事的当家，封锁了总部。
第二天之后，媒体不遗余力的宣传这次行动，各种报道宣传里把吉普岛警署及其史上最年轻署长夸上了天，毒蛇帮的存在彻底成为了历史。
卧底刘波归队的第一天，龙署长有些头疼。
刘波能完美的混迹在毒蛇帮基层混混里十年都没被发现，他的一系列生活习性和做派必然不能像个警察。
只是也没想到，都到了能形成肌肉记忆的程度了吗？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出警铃声响起而把刘波从马上要翻出去的窗台上拎下来之后，龙署长终于想起来，按程序所有卧底归队之前是要有三个月到半年的心理辅导的，他私心里想师哥快点归队，所以打了报告申请让刘波提前归队，现在看来……这个程序还真是非常有必要的。
于是刘波被打包丢去了警队专用的心理医生诊所。
从心理医生那出来，就看到了穿着便装的龙师弟，本来是靠在车门上若有所思，不经意抬眼见到刘波，瞬间就笑得阳光开朗：“师哥，结束了？走，我们去吃饭～”
刘波也笑：“吃啥？”
龙师弟神秘一笑：“上车！”
龙傲天带刘波来到了警校附近一家开了很久的家常菜。
小店相当火爆，他们来得够早，才在角落里找到一张空桌。
刘波从在车上看出他们行进的方向是警校开始，就诡异的有些沉默。
龙傲天：“师哥，你卧底十年，怕是不敢来这边吃饭，这家店咱在这上学的时候就有了，我听说开了几十年了，大家伙儿都爱吃！”
刘波沉默了一会儿，道：“是挺多人爱吃的。”
龙傲天没有发现他的异样，“你呢？师哥，你来过没？”
刘波：“来过一次。”
龙傲天：“就来过一次？怎么？不合口味？”
刘波此时已经接过服务员的菜单了，摇头：“没有，挺好的，你爱吃啥？”
于是龙傲天就没在意刘波的这点异样，笑呵呵的点起了菜。
服务员过来写单的时候，特意问了一句，本店招牌菜里有把虾肉磨碎做调料，不知道有没有忌口虾肉或者海鲜的。
龙傲天问：“师哥你忌口吗？”
刘波愣了一下，然后摇头，龙傲天对小姑娘笑了笑：“正常做就行。”
小姑娘再三确认后，写了单子就去忙别的了。
龙傲天看着她的背影笑：“想不到这小店还挺负责的，问了这么多遍。”
刘波若有所思：“可能是因为……”
龙傲天回头看他，刘波回过神，斜睨着他：“可能是因为看上你了，想多跟你说会儿话。”
龙傲天无所谓的耸肩：“我对虾不过敏，不过对女人过敏，”然后，他坏笑道：“师哥，你不高兴啊？”
刘波兴致不高的嘟囔：“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龙傲天看着他明显情绪低落的样子，偷偷的笑，没再说话。
8
警署里给刘波批了个公寓，就在龙傲天家小区的对面公寓楼，刘波拿到地址的时候就觉得疑惑。
龙傲天住处离警署开车不到十分钟，离伊朗街就更近了，刘波对那片儿挺熟悉的，闹中取静的一片住宅，业主身份都不低，小混混路过那附近都不带大声喧哗的，低调、安静，环境不错。
而且绝对不是能租来给普通警员当宿舍的价格。
他去问，得到的回复是署长特批。
他想去问问署长，结果恰好赶上了下班，署长换好了衣服——又是一副清纯大学生的模样——阳光开朗的问：“师哥，你下班了吗？快去换衣服，我回家，刚好捎上你。”
刘波扬了扬手上的公寓入住文件：“你批的？”
龙傲天点头。
刘波：“咱吉普岛警署发财啦？”
龙傲天哭笑不得：“师哥，对突出贡献的警员特殊嘉奖，是警队历来的规矩。”
刘波：“突出贡献？我？”一个十年来一条有用信息都没带出来过的卧底？
龙傲天拿下他手上的文件，将他转了个身，推着他去更衣室：“是，你是剿灭毒蛇帮的最大功臣，所以现在，去换衣服下班，我们一起回家！”
之后的日子平平淡淡，刘波虽说回归了他普通警员的身份，却还是适应不了。
不过好在整个吉普岛警署都听说过他这个十年卧底的“丰功伟绩”，大家对他也总是理解包容大于苛责要求，除了偶尔被吓跑的报案群众会怒气冲冲的把投诉信丢到警署门卫那儿，也没什么其他烦心事儿了。
而那些投诉信最终的归属，大概只能是署长办公桌旁的碎纸机。
龙傲天偏心偏得理直气壮：对待为了完成任务而做出重大牺牲的同志，不能用普通的投诉条例来苛责他……咳，们。
于是大家心照不宣，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也就熟练的应对了。
刘波心存感激之余也在暗暗咋舌，龙傲天在警署里的威信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这么明显的徇私偏袒，竟然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住到了对门小区公寓的两个人……真要说起来的话，刘波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毕竟对于龙师弟来说，是到对门公寓找刘师哥还是到从前刘波住的那个鱼龙混杂的出租屋找卧底刘波基本上也就是走路三分钟还是开车一脚油门的区别——对于刘波接待他的频率来说，不能说大差不差，也就是个一模一样。
龙师弟偶尔也会带些食材自己做给刘波吃，嗯，手艺虽然说不上顶尖，至少是比刘波的中药羊肉粥好多了。
刘波单身汉一个，平日懒得收拾整理，屋子里要多乱有多乱，龙师弟亳不嫌弃，遇到节假日还会大扫除，一点一点把这猪圈一样的屋子弄得像模像样。
刘波打趣：“老大，你这手艺不错啊，赶明儿不干警察了，去开个家政公司也能活。”
龙师弟无奈的第不知道多少次纠正：“师哥……说了不能叫我老大……”
自从刘波归队，虽然不像以前还在毒蛇帮时“阿SIR”“警官”什么的一通乱叫，却只喊“老大”，听着气势那叫一个足，俩人走在外边的时候，他这一嗓子喊出来，龙傲天总能收获不明真相的群众诡异的目光。
刘波扒拉着没多少的头发：“嗨，你不就是我们整个吉普岛警署的老大嘛，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龙傲天：“我不是不好意思……”
刘波没等他说完：“哎老大，今天赶上咱俩都休假，你总不会就打算在家一整天收拾卫生吧？”
龙傲天知道他又在转移话题，更加无奈了——刘波知道，他总是拿他没办法的。
毒蛇帮虽然剿灭，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出现个把余党实属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几个月以来，警署在龙傲天的带领下抓到了不少，警署地下两层的地下室都被改成了临时拘留室。从刚开始的一人一间，变成了双人间、三人间，最后干脆看哪间有位置就随手往里塞……
偶尔有从前的小头目，也都认罪态度良好——招供的内容写满几大页笔录纸，且不论有用没用，但胜在认错态度是真的好。
吉普岛警署龙署长这段时间意气风发，每天带着他亲生的师哥忙里忙外，美其名曰带他师哥熟悉工作环境、尽快适应警察生活。
刘波每天顶着其他人“我们懂得”的目光，越发的麻木了。
直到一个被称作阿坤的头目现身在吉普岛，打破了这样忙忙碌碌又简单轻松的生活。
这人刚一出现，就召集到近百人，声势浩大的围攻警署。
刘波醒悟，毒蛇帮几个当家被逮捕虽然看似覆灭，但想必其势力当时还像水面下的冰山，隐藏起来不少。而在此之后警署大张旗鼓的搜捕其余党，想必这就是那位原本很沉得住气的老帮主义子，终于浮出水面的原因。
也就能进而想到，当天抓捕到的人、收集到的证据，也许都没有被这位放在心上，而他真正在意的东西，也许警方此时才刚刚有所触及。
虽然刘波不理解这位义子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坐不住了，不过也还是松了口气——能现身并且围攻警署，就说明已经山穷水尽狗急跳墙，说明已经没有后招了，也挺好。
——不然他一直猫着，警署和从前的毒蛇帮都找不到，总像颗不定时炸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鼓捣出来什么幺蛾子。
9
阿坤带领毒蛇帮余党趁警署其他人出警、整个警署只剩龙傲天和刘波时来围攻，这事之后算是彻底上了警署的黑名单。
那次之后龙傲天连带着整个警署的人连着加了两个礼拜的班，制定了一打追捕计划，通过一系列围追堵截，将阿坤身边的势力像剥洋葱皮一般一点一点削下去，唯独他本人每次都能侥幸逃脱——到底是侥幸还是有意为之，也没人说得清楚。
到了最后，阿坤身边就剩不到十个人了，在吉普岛上被逼着像丧家犬一样疯狂逃窜。
龙傲天丝毫不手软，一步一步缩小着包围圈，一点一点的掐灭阿坤所有的退路。
刘波总觉得，龙傲天追捕阿坤的手法有点奇怪。
说不出具体奇怪在哪里，也没有哪里违纪违规，但就是觉得不一样。
他整个人都仿佛带着些亡命之徒身上才有的狠劲儿。
这样的龙傲天刘波曾经见过——就是很多年前，他在后巷中救下他的那一次。
那一次他全身是伤，离死几乎就是一步之遥，刘波在救他的同时都一边怀疑他是活不下来的。
可是这就更奇怪了，这一次被逼到绝境的明明是毒蛇帮头目阿坤，为什么龙傲天会是这种反应？
又一次加班到深夜，龙傲天站在手写板前面修修改改，眉眼在办公室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刘波叹了口气，靠在敞开的门上，轻轻抬手敲了两下。
“老大，很晚了，要不咱先回家，明儿再继续？”
龙傲天转身，表情中的冷戾在一瞬间消弭无踪，只剩淡淡的疲惫:“师哥？你咋还在这？”
刘波:“我都回过家了，这是又回来了。”
龙傲天加班太久已经高速连轴转了多日的脑子一时间刹不下来速度，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怔愣的看着刘波:“哦，那，你回来干啥？”
刘波一边走向他，一边好笑的答到:“看你呗，我看你车又不在，估摸着你又要熬通宵了。我说，你再是年轻也受不了这么个熬法，先回家吧，阿坤都已经快被你逼着去跳海了，总不差这一两天的。”
他走到龙傲天身侧，将手轻轻搭在师弟肩膀上，轻声哄道:“别为了抓他赔上你自个儿，不值得。”
龙傲天转头看了看他，然后又转回去看手写板:“师哥……你苦了十年才灭了毒蛇帮，我不想你的心血白费。”
刘波轻叹，也转头看手写板:“别钻牛角尖……天底下哪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
龙傲天浅浅的笑了一下，灯光之下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少年意气:“我偏要。师哥，咱打个赌怎么样？”
刘波的眉眼在刘海的阴影下看不清，他问:“赌什么？”
龙傲天：“要是我能抓到阿坤……你就把公寓退了吧。”
刘波挑眉:“退公寓？我公寓不是你批的吗？再说，退了你让我去睡大街？”
龙师弟在灯光下微微红了脸，“那……你就搬来我家呗……反正……反正……反正……离得近。”
刘波一怔。
龙傲天:“师哥，八年了。我不信你不知道，我——”
刘波打断他:“老大，你这天天熬夜加班，本来就是争分夺秒出来的，怎么就不想点正事呢？”
龙傲天知道他在逃避自己的问题，若是依着他以往的脾性，也就顺着刘波的话头把这事揭过去了，他总是不会逆刘波的意思的。
不过此时，他的状态明显很差。
接连熬夜加班，毒蛇帮余党不断的挑衅，警界高层的压力，还有……
显然，他并不想就此被糊弄过去。
“师哥，我之前说过，想带你回家的。”他转过身，看着刘波：“不止是归队，我以为，你明白的。”
刘波诡异的沉默着，然后他淡淡的说：“哦，你做到了啊，我现在住的公寓——”
“我不是说公寓，师哥。”
龙傲天始终看不清刘波的表情，心便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坠了下去。
“所以，原来一直都是我一厢情愿吗？”他感到有些受伤，却还是微笑着问。
刘波摇摇头，“你还年轻，有很多事你不懂。”
龙傲天气笑了：“你没比我大多少。”
刘波叹：“可是经历过的比你多。你也是，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现在回家好好睡个觉，兴许明天一觉醒来，阿坤自己就跑出来了。”
龙傲天笑得艰难，却也知道，再死抓着不放就太难看了，还是佯装开朗的应了句：“行吧。”
刘波大概是跟龙师弟混久了，这金口也顺带开了光了。
第二天早晨，还没睡醒，就被手机吵醒。
警队急召，迷迷糊糊的穿好衣服，出门的时候龙署长的车已经开到了园区门口，见他出来直接挑了个头停到了他脚边：“师哥！”
经历了一夜的沉淀，明显睡眠充足的龙师弟比昨晚那个阴郁暴躁的龙署长要阳光开朗多了，刘波刚一上车就丢给他一盒牛奶：“没吃饭吧？”
刘波笑着打趣：“你特意去买的？”
龙师弟傲娇扭头，冷哼曰：“想的美！冰箱里翻到的快过期的，爱喝不喝！”
刘波摸摸干净板正的牛奶盒子，笑了笑没说话。
俩人没去警署，直接到了线人传来的信息中，港口的一个废弃仓库。
阿坤和他仅剩的几个手下都在那里，周边散布着他们全部的火力，算是最后的身家了。
已经有全副武装的特警严阵以待，警署里的其他同事也在陆续赶来。
有人走上来，将对讲机、耳麦等装备交给龙傲天，他是这次抓捕行动的副总指挥，总指挥是总署派来的，已经在指挥车上。
龙傲天上了指挥车几句话的功夫，就下来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等待分配防弹衣、配枪。
其他人还没意识到什么，刘波愣了：“干什么？你是指挥！”
龙傲天平静的往身上戴防护装备：“我亲自去，赢面大。”
刘波一反平日温和老好人的形象：“什么赢面大，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打游戏呢啊？你跟着去了出事怎么办？”
龙傲天抬头看了眼不远处风雨欲来的海平面：“那也是注定的，没办法。”
“你！”
刘波看起来真的马上要发火了，龙傲天却始终不为所动，最后没有办法，只能由其他同事过来把他俩分开，龙傲天走最前，刘波就只能被拉着走在最后扫尾。
刘波从来到这个港口附近，就觉得不对劲。
毒蛇帮十年，别的他不敢说，但说起毒蛇帮伏击的方式、蹲点的眼线、埋伏的位置，那他还真就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他看得出来，他不信那个传出消息的所谓“线人”看不出来。
这是个陷阱，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而在他到这里之前，声势阵仗就已经被造得这么大……
刘波一时间拿不准，这次的事到底是哪方搞出来的。
而更让他混乱之间失了分寸的，是龙傲天竟然还要亲自带队。
话说，现在已知的是对方有枪@支有炸@药，所以吉普岛警署是没人了吗？这么危险的任务，要他这个署长亲自去？
爆炸声响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第一反应都是就地躺倒寻找掩体，刘波却看得清清楚楚，龙傲天几乎是顶着爆炸的火光，踢开的仓库大门。
炸药安置在门边，表面上看是普通石块，只有毒蛇帮的人认得。
龙傲天不躲不避，爆炸声响起的那一瞬间，他踢开仓库门跳了进去。
炸药的威力不大不小，这仓库废弃多时，门外还有个长廊，被这样一炸，长廊坍塌，碎石块木头从天而降，杀伤力不大，就是将仓库的入口结结实实的堵上了。
被堵在外边的警员们灰头土脸，刘波在刚刚看到伪装炸弹的一瞬间就加快速度往龙傲天的方向跑，结果仍是没赶上，被堵在离门最近的地方——这里都是碎石，想要清理难度相当大，而且耗时很长。
仓库里埋伏着阿坤为首的毒蛇帮余党，以及一个龙傲天，每过一刻，会发生什么都是难以预料。
刘波面色发黑，四下打量之后，趁没有人注意的当口，找了条小路悄无声息的挪了过去。
10
这个仓库刘波很久之前来过。
有多久呢？大概……八年，两个月，零三天之前。
那一天，有个人对他说，做警察就要准备好这一天，你教我的。
对他说，我回不去了，你替我当个好警察吧。
对他说，就当是为了我，不管多久，平安回来。
11
这仓库曾经被毒蛇帮用来存放货物，后来因为年久失修，也因为地点暴露而被荒废。
其实这里不只一个出入口，只不过时间太久，另一个小门被堆积了过多的东西而看不出来，因而不被人所知。
可刘波知道。
小门是木制的，海边潮湿，很容易腐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刘波就撬开了门，然后在一堆杂物的掩蔽下，慢慢移动到了中央区域——阿坤和他的几个手下就在那边，龙傲天在他对面——即使躲开了大部分爆炸危害，可到底不是铜皮铁骨，他全身都是血污，一边的裤腿几乎被血迹浸透了，受伤情况不明，但明显状态糟糕。
刘波微微皱眉，四处打量着能够帮助脱身的工具，对面十多人，他们只有两个，双拳难敌四手，单打独斗龙傲天可能能赢，可这种情况下，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个儿。
仓库空旷，周围还有港口渡轮的轰隆声、装卸货物的呼和声、起重机运转声……不知道多少种声音夹杂在一起，以刘波距离人群的距离，完全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就在他马上就要摸到人群的正后方的时候，龙傲天也不知为什么突然激动，伸手拔出配枪就指上了阿坤的头。
阿坤周围的小弟纷纷也拿起枪，却都不敢妄动，反而是被指着的阿坤毫不在意，带着笑意说着什么，然后——龙傲天的脸色不可抑制的黑了下去。
就在这个瞬间，刘波眼看着阿坤眼中闪过一道冷戾的光、抬脚朝龙傲天腿上血色最重的地方踢去，龙傲天脸上血色褪尽，吃痛站立不稳，直接被夺了配枪，压着半跪了下来。
刘波心一紧，脚下下意识的一顿。
却只见阿坤笑了一下，配枪直指龙傲天太阳穴，高声冲着他的方向:“出来！”
刘波暗暗叹气，推开身前的掩蔽物，走了出去。
龙傲天明显一愣:“你怎么……”
阿坤暧昧一笑:“呦，原来是警队的英雄卧底刘sir啊～”
刘波沉默以对。
无论是否归队，卧底的身份对外界向来是保密的，即使是刘波这种，他的身份除去吉普岛警署内部，也只有总署的几个高层知道。
而这个阿坤——姑且不论他是怎么让龙傲天失心疯到孤身一人来和他硬碰，又怎么做到几句话间就让吉普岛史上最年轻警署署长完全失了理智——单说这种警署内部的高级机密他都能随口说出来，足以见得，他曾经的野心也许从来都不止一个毒蛇帮。
可惜，现在也都变成梦一场了。
至于一代黑白通吃的暗夜枭雄是怎么变成如今这狗熊模样的……
单看他都穷途末路了，还要拉着龙警官一起下地狱，也许多少也说明了一些事情。
刘波脑子里飞速想着怎么把这些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好让龙傲天找机会脱身，一边大大方方的打量起对面的一群人来。
为首的阿坤衣服脏的，头发也油腻脏乱的，看得出来有阵子没打理自己了；他身后的跟班们状态有过之而无不及——狼狈得一批。
刘波视线不动声色的挪向龙傲天——至少看看这小子到底伤得怎么样吧。
结果发现压着龙傲天按在地上的人正踩着他小腿，明显那处有伤，血水混着泥水从他脚下顺着龙傲天裤腿往外淌——龙傲天一声不吭，甚至一点反应都欠奉。
“我X！”刘波脸色连变 ，“他是警察！你们弄死他，一个也别想活！”
说着就想要去拉龙傲天起身，却被阿坤拦了下来。
“欸，刘SIR，你搞错了吧。”阿坤看似漫不经心的把顶在龙傲天额头的枪口往上挪了挪，似笑非笑的对刘波说：“这是我们毒蛇帮的叛徒，想怎么处理，那可是我们毒蛇帮自己的事。”
龙傲天自从刘波现身，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一直低垂着眉眼不知在想什么，无论阿坤及其手下说什么做什么，都几乎没什么反应。
知道此刻，他似乎眼睫突然颤了一下，像是想抬眼看刘波的反应，却又没有勇气一般。
刘波冷笑：“你说什么笑话——”
“怎么，”阿坤饶有兴趣：“刘SIR不相信啊？”
刘波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不如你来说说，嗯？”他脚踩上龙傲天肩膀：“你到底是谁？”
龙傲天抬起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刘波皱眉：“拿开你的脚。”
阿坤：“刘SIR是没听清——”
“我说，”刘波声音低沉：“道上有道上的规矩，砍人杀人是一报还一报，但杀人不过头点地，没必要这样。”
阿坤笑得越发意味深长：“哦？刘SIR这是在替他说话？你怎么不想想，他是我的人，冒名顶替成了你师弟，那……你原本的师弟，真正的龙警官，去哪里了？”
那一瞬间，龙傲天表情狰狞了一瞬，却又很快恢复平静，带着几分认命的麻木——也许还带着些自己都未曾设想过的希冀，看向刘波。
刘波一直紧盯着阿坤，他看出来了，那些本就不多的手下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基本上阿坤就是主心骨，只要控制住了他，基本就能瓦解了这本就摇摇欲坠的罪案团伙。
可显然，连个眼神都没被给予的龙傲天脆弱的神经被触动了——孩子距离表白被拒绝到目前还没满十二个小时，加上刚刚被阿坤不知道用什么严重刺激——此时身上连伤带疼，加之心伤难愈，一时间心中愤懑悲苦，一股血腥苦涩直冲脑门。
刘波笑着对阿坤说：“坤哥，这么低劣的挑拨离间，用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阿坤来了兴致：“哦，这么说，你还真的不相信？”他眨了一下眼睛：“若我说，他不止顶了你师弟的身份，更是亲手杀了他，你相信吗？”
刘波冷笑道：“这笑话一点都不好——”
龙傲天低声打断：“他没说错。”
刘波：“……”
龙傲天抬起头，盯着刘波：“我不是你师弟，为了用他的身份，是我杀了他。”
刘波看着他：“你伤糊涂了？”
阿坤饶有兴趣，他示意手下放开龙傲天——不过龙傲天也没力气站起来了，就着力道垮下身子，换了姿势也还是半跪着。
阿坤将手上的警用配枪交给刘波：“这样吧，刘SIR。这人先是杀了你们的人取而代之，又背叛我们毒蛇帮，现在就在这里，不如……你来替我们解决了他？”
刘波握着枪暗暗骂娘，出发前他亲自看过的，子弹满仓，想虚晃一枪都不给机会。
那边龙傲天唇边渗出了血痕，他便带着血色微笑：“刘SIR，是我杀了你师弟，就在认识你之前，用的就是你手上的枪，那是他的配枪，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他自己。你想报仇吗……开枪吧。”
——若今天注定我要留在这里，我不想死在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手上。
刘波蹲下身，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你……”
龙傲天在他的眼神下微微垂下眼，不再说话。
刘波迅速拉开保险，第一枪打倒了龙傲天身后的人，然后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回身一枪直打阿坤胸口。
——刘波在警校时，每门功课成绩都很优秀，尤其是射击，是他们那几届射击成绩的最高纪录，并且保持了很多年。
阿坤连声呻吟都没来得及发出，表情还停留在最后混杂着震惊、难以置信，尚且来不及惊恐，就瞪着眼睛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无人看到之处，刘波眼神阴冷的看了一眼阿坤的尸体，那眼神——说他在毒蛇帮十年，真是毫无违和感。
龙傲天一惊之后迅速反应过来，刘波此时已经将警用配枪塞到他手里顺便拉他起身：“还能走吗？”
龙傲天恍了一下神之后，眼神一点一点的亮了起来，他尽量流畅的起身：“走算什么，我还能削人。”
刘波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啧”了一声:“别逞强。”
龙傲天笑了一下，送给他一个一瘸一拐的潇洒背影。
阿坤被刘波一枪击毙，剩下的人显然业务能力跟不上，很快就被两人处理掉，几声枪响之后整个仓库一片安静。
龙傲天在仓库的角落停了好一会儿，刘波走过去，看道一个人缩在墙角看着他们，畏畏缩缩，表情麻木。
刘波问：“怎么？”
龙傲天：“他……”
刘波微微皱眉，拿过他手中配枪——
枪声响过，刘波面无表情。
龙傲天下意识喊：“师哥？”
刘波冷漠的说：“我听声音，他们快进来了。你去看看，仓库里不能留活口。”
龙傲天像是没听清：“什么？”
刘波笑了一下：“臭小子，别人说什么你认什么？刚刚咱是在忽悠阿坤，但是你说，就那样的的话要是被有心人招供到了警署——”他抬眼直视龙傲天的眼睛：“得有多大的麻烦？”
龙傲天沉默着与他对视。
刘波微微皱眉，看向已经有些松动的仓库大门，又看了一眼大门旁边伪装过后的连片炸药，冲龙傲天挑了下眉。
龙傲天最终笑了：“好，听师哥的！”
与毒蛇帮的最后一仗，警署赢得漂亮。
毒蛇帮最后的头目阿坤及余党共计十三人，在仓库周围安装了大量炸弹，引爆之后无一人存活。
仓库老旧，
而署长龙傲天孤身潜入仓库，在与犯罪分子的对峙中负伤严重，在爆炸时躲藏在狭小的通道之内免于被波及，获救后已送往医院。
刘波无声无息的又出现在警署的人之中，仿佛从未离过队。
12
事情过去之后，刘波混在一群同事中来到医院看望光荣负伤住院的龙署长。
龙傲天觉得自己不算严重，不过是铁板扎破了腿，断了几根骨头，外加肩膀被砸了一下罢了，都是小伤。
听上去还挺可信的，要不是送他来的那天，刘波听到过负责抢救的医生是怎么说的，可能差点就信了。
待到别人都走了，刘波坐在龙傲天床边给他削一个苹果，轻叹：“老大，你再是年轻，也不是二十多岁刚毕业的小孩儿了，没有几条命让你拼的。”
龙傲天笑道：“波儿，看你说的，刚毕业小孩儿也就一条命啊。”
那天之后，龙傲天似乎彻底的放松了下来，在刘波面前表现得又像是之前那个傻乎乎的大男孩，不见前些日子的阴郁冰冷。
只是私下里开始偶尔喊刘波的名字 ，而不是原先的“师哥”。
刘波也不知是没发现还是不在意，无论他喊什么都无所谓的应着。
他曾经怀疑过刘波是不是真的完全没有相信过阿坤说的话，也出言问过刘波，刘波只是满脸茫然：“啥？阿坤？他都死那么长时间了你咋还惦记着他？”
龙傲天：“……”什么叫我惦记阿坤啊？！
一个半月之后，龙傲天出院复职。
甫一回归就被埋没在各种文书、报告、总结等等等等文职工作里。
助理美其名曰是吉普岛警署上下共同要求的。
——他们史上最年轻的龙署长出外勤任务的时候实在是太过勇猛太过奋不顾身，是以导致其他人压力骤增，为了大家伙的精神健康，大家一致决定，在署长彻底康复之前，杜绝他再去出外勤的可能——这决定执行到助理这就出了一点点的偏差，于是结果就是，堆积了满满一办公桌的文书材料等待龙署长亲子处理。
龙署长听说了这事、打开办公室门看到的时候感动得脸都绿了。
他身后的刘波一边憋着笑，一边对他进行了极大程度的安抚:“那啥，也……挺好的是吧，至少……至少安全啊，你看你这回伤这么重，把大伙都吓着了是不，你就……那个……好好休息啊……哈哈哈哈……”
然后在龙傲天哀怨的目光中火速逃离了他的视线范围。
龙傲天:“……”
毒蛇帮彻底覆灭，连余党都被炸药送上了天，本地其他帮派一时间人人自危，多日以来十分低迷，犯罪率直线下降，吉普岛警署的治安前所未有的风清气正。
龙署长还没等到彻底康复能出外勤，就等来了一系列功勋嘉奖，奖杯奖状拿到手软，一时间在总署那里都算风头无两，四下里都在传，以他的年纪和资历，就算是总署里能和他竞争的也不多，想必前途无量。
刘波偶尔能听到同事们说这事，也会跟着听一听、笑一笑，听着别人说龙署长是天生的警察，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的时候，也认同的跟着点点头，眯着眼睛笑，很开心的样子。
龙傲天出院至少一个月之后，日子才渐渐归于平静。
一时无两的风头过后，平平淡淡才是世间常态。
刘波在警署里总算是在慢慢适应，日常工作逐渐走上正轨——不再张口就冒黑话、不再听到警铃就跑酷、不再流里流气的吓跑来办事的小妹妹或者老大爷，在龙署长看来，这已经相当的惊喜了。
而龙署长则一反往日的严肃严厉，变得活泼开朗了不少，笑容变多了，偶尔也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尤其在有刘波在场的时候，简直和蔼可亲得像换了个人。
由此而衍生出的作用就是，刘波在警署里的人气日益高涨，谁都喜欢跟他搭档——毕竟就算有什么失误，署长也只会关心他师哥有没有受伤、会不会受到惊吓，而不会去追究失误到底来自于睡——这样的搭档，谁不爱呢？
这段时间龙傲天觉得人生顺遂，一出一入都走路带风，很是春风得意。
刘波这段时间对他的态度很是温和，对于他屡屡过界的试探也没什么大的反应，他觉得总有一天，他能和师哥过上想要的那种生活。
就在他抱着这种希冀开心的过每一天的时候，出了件事。
刘波出外勤的时候不小心受了点伤送了医院，得到消息的时候龙傲天刚接到总署的停职调查通知——有人举报他身份背景造假、有帮派背景，且在从警的多年里一直在为毒蛇帮传递消息。
警队对于背景调查向来看重，若是举报内容为真，怕是他多年来在警队里做的一切，就都要付诸东流了。
警署里的窃窃私语又掀起了一波高氵朝，龙傲天本人倒是没什么大的反应，接到通知、交出证件配枪、交接手头工作，一切流程都有条不紊的完成，而后，他换回便服，开车去医院看刘波了。
刘波受伤不重，手臂被子弹擦了一下，留下一道灼伤，又掉进了水里，出于安全考虑，才让他留院观察一夜。
龙傲天状态没什么异常，让人完全看不出他才刚刚被停职调查。
只是跟医生确定过刘波的情况之后，就坐在刘波床边守着他。
刘波有点心虚，躺在病床上觑着他的脸色打着哈哈：“你说，咱俩是不是犯了什么太岁？咋就轮番来住院？”
龙傲天笑了一下：“下次小心点儿。波儿，你不是刚出警校的小子了，没那个精气神，也没那个恢复力了。”
刘波缩了缩脖子，总觉得龙傲天这么蔫蔫的说话比直接训他还让他难受。
“行行，我知道了老大，下次肯定注意，行不？”
龙傲天也没再揪着不放，只跟着他换了话题：“晚上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刘波第二天就能出院了，这期间单位的信息群里好像炸了锅，龙傲天停职调查的事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不过龙傲天既然没主动跟他提这事，想必也是不想他跟着操心，他也就没跟龙傲天主动提起这事。
龙傲天开车来接，直接就把他接到了自己家。
刘波：“……”
龙傲天一边开车一边说：“我看你生活用品也不多，别回去取了怪麻烦的，我都给你买了新的，你先安心在我家养养，等彻底好了，咱俩再去退你那个公寓。”
刘波：“……”
龙傲天没听到他的拒绝，一边开车一边挑了挑嘴角偷笑。
他偶尔会觉得，刘波很像一只蜗牛，软软的，却缩在坚硬的壳里，在感情上慢吞吞的，需要人推一把。
没关系，他很喜欢做这个推一把的人。
傍晚的时候，龙傲天安排刘波在卧室里休息，他自己则跑出去买菜、做饭。
在菜市场里遇到个人，算是个旧相识，从前曾混过毒蛇帮，差点没命，被他救下来之后一直在外围，偶尔给他些消息，算是半个编外线人。
随着阿坤被击毙，毒蛇帮彻底覆灭，这人就着从前做外围成员时的小生意，一转身华丽洗白成小老板，没了毒蛇帮那堆乱七八糟，生意做得更好更轻松——也就因此，他对龙傲天是相当感激的。
这次来见，一方面给他报个平安，另一方面，算是给他最后一个关于毒蛇帮的信息：毒蛇帮里一直留着当年所有派进警署人员的记录。
而这一次的举报，就是阿坤得到了这个消息，却不知道这份足以作为证据的记录在哪里，所以只是用邮寄的方式寄了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引起警方注意。
邮寄时间长，所以直到此时警方才有动作。
而只要保证原本毒蛇帮里的证据不被发现，就没有人能说，如今的龙傲天，不是那个根正苗红的、高分进警校、以优秀毕业生身份毕业、刚一毕业就被吉普岛警署招揽的、曾经的警界新星。
线人问：“哥，你见过那份资料吗？”
龙傲天摇摇头，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记得自己小心。”
线人有些担心：“按说，你抓几个当家的当天，总部都被翻过几个来回了，真有这种东西的话……”
龙傲天拍拍他的肩膀：“行了，别瞎操心了，先回吧，啊。”
线人不理解他怎么能这么轻松惬意:“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你这么多年——”
龙傲天好笑：“我能怎么着急？你也说了，总部都被翻得底朝天了，真在其他地方，我也没办法不是？”
线人疑惑的看着他：“你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龙傲天想了想，还是笑：“别瞎猜了，我就是觉得，都是命，该来的总会来的，担心也没用。”
13
回到家的时候，刘波还在睡觉，龙傲天轻手轻脚的在厨房忙里忙外。
热气升腾起来，厨房的玻璃起了薄薄一层雾气，煲着汤的锅在咕嘟嘟的冒着气泡，暖黄色的灯光下，“家”的气氛被烘托到极致。
龙傲天在切菜，莫名的被这气氛感染，冲着菜板发起呆来，却被丢过来一颗瓜子到胳膊上，他转头，发现刘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此刻正靠在厨房门上看着他：“咋的了，突然这么忧郁了？”
龙傲天笑了笑：“没咋的，你去沙发上坐会儿看会电视，我这再炒个菜就好。”
刘波没说话，也没走开，就站在他身后沉默的看着他。
龙傲天收了胡思乱想的心思，继续切菜，刘波走过来拿过他手上的菜刀：“我来吧。”
龙傲天条件反射想起那一锅苦涩又带着腥味的粥，瞬间就觉得胃有些不舒服，他支支吾吾：“啊？师哥……你，你饿了啊？我很快的，你就……稍微等等我……”
刘波嗤笑：“你怕我毒死你？”
龙傲天沉默，说实话，还真有点。在这么个风口浪尖的时刻，要是他死于食物中毒……说出去实在是丢人。
刘波哭笑不得的往外推他：“行了，好吃难吃你也没得选，去收拾餐桌准备开饭吧。”
刘波做的菜其实一点都不难吃。
这是龙师弟在视死如归的吃了半盘子刘波炒的菜之后得出的结论。
刘波看着他惊讶的样子好笑：“有那么惊讶吗？”
龙傲天：“师哥，你真的会做饭啊？”
刘波：“会啊，这么多年，我不会做饭不饿死了？”
龙傲天：“……”
好像有道理。
那……
刘波笑得很和善：“补血的粥难喝吗？”
龙傲天犹豫着点头。
刘波笑容未变：“你下次再去拼命之前，想一想那个味道。”
龙傲天：“……”
刘波露出了睥睨天下的眼神：“以后再住院，你就一直吃那个吧。”
龙傲天：“……”
饭后洗碗的时候，龙傲天又想起这事，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当他想起来那到底是什么，连手上的泡沫都来不及冲掉，直接冲出厨房跑到刘波面前——
刘波：“咋了？”
龙傲天：“师哥！”
刘波：“嗯。”
龙傲天：“师哥……你刚刚，刚刚的意思是，以后你愿意在我受伤的时候给我做饭？”
刘波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有点怀疑他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了？”
龙傲天眼神发亮：“那你愿意一直跟我在一起吗？受伤的时候，没受伤的时候，每一个重要的时刻，每一个普通的时刻，都一起度过？”
刘波看着他兴奋的眼神、身上还戴着刚刚做饭时系上的围裙，以及满手的洗洁精泡沫：“……”
这表白的场景，比上次真是进步了不少啊。
刘波躲开他的手，嫌弃道：“赶紧去弄干净，你这一会儿甩得到处都是水沫子。”
龙傲天不管，兀自握住他的手，然后两个人就都是一手泡沫了，他说：“波儿，你就应我一句嘛。”
刘波：“应什么啊，我又不是应声虫，赶紧的你，该干啥干啥去。”
龙傲天看他躲闪的眼神觉得他是有点不好意思了，也不再逼迫，笑嘻嘻的回厨房了。
刘波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抽出湿巾擦手。
晚上，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了部电影，龙傲天要看爱情片，刘波嫌弃的选了一部灾难片。
电影过后，龙傲天慢慢的向刘波蠕动。
刘波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搂住的时候，转头对近在咫尺的龙傲天挑了下眉。
龙傲天笑：“师哥~~”
刘波：“干啥？”
龙傲天：“天晚了，咱……睡了？”
刘波转头看了眼挂钟，惊：“这么晚了？难怪我咋觉得这么饿。”
龙傲天：“你饿了？冰箱里还有吃的，给你拿点？”
刘波摇头，表情欲言又止。
龙傲天：“咋了？”
刘波：“我想吃警校对面市场第三家炒面。”
龙傲天：“现在？”
刘波：“十点也不算晚，念书的时候老这个点儿出去吃东西，走啊，你开车？”
龙傲天：“别了，你受伤了，在家等着吧，我去买。”
龙傲天穿好外套出门，刘波就势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打了个哈欠，对他说：“那你快点儿啊。”
龙傲天笑了笑，拿起钥匙出门。
警校对面第三家炒面，一间很小的店面，却异常火爆。
刘波说的没错，警校生确实喜欢这个点儿出来觅食，整个市场都人来人往热闹异常。
龙傲天进了炒面店，店主是对中年夫妻，手脚麻利、态度热情，老板进厨房去备餐的时候，老板娘就在外间和龙傲天聊起天来。
灯光不太亮，离得近了才看得出来模样，老板娘很是惊喜：“欸，小龙警官？你来啦？”
龙傲天一怔，旋即反应过来，笑着应：“啊，是。”
老板娘见是熟人，态度更加热络：“小龙警官最近怎么样啊，好多年没见了。”
龙傲天下意识的垂下眼，往旁边的阴影里缩了缩：“挺好，就是忙，不常有空。”
老板娘：“那你照顾好身体啊，欸，你不能吃虾的啊，刚刚怎么不说呢？我去告诉我们家老公一声。”
龙傲天一愣：“什么？”
老板娘也愣了：“你不是对虾肉过敏吗？就那家老店拿虾肉做调料的，你之前吃进过医院，当时小刘警官差点没拆了人家店……”
龙傲天脸色突然难看了下去。
老板娘从前跟刘波和龙傲天的关系不错，多年不见，自然心下激动，话匣子就这么打开了，唠唠叨叨的就开始讲起当年的事：“哎呀你可能不知道，当年小刘担心得要死啊，那之后他买什么吃的都要问里面有没有虾肉的……”
龙傲天脸色发青，他的声音几乎发抖：“当年……我们感情很好？”
老板娘笑：“这叫什么话？这市场里的老人，谁不知道当年你们两个形影不离啊！”
龙傲天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迅速起身，不顾老板娘惊讶的呼唤，跑了出去。
手机没命的响了起来，警署来电。
“署长！刘师哥他——”手机里传来警署同事焦急的声音。
龙傲天深吸一口气：“他在哪？”
“……港口。人刚刚打捞上来，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还有，刚刚总署调查组来电，关于你的调查结束了，没有问题，你随时可以回来复职。刘师哥的事……”
“我这就到。”
14
刘波的案子定了性，自杀。
小区和公寓的监控显示，龙傲天出门之后，他先是回到自己家不知道取了什么，然后乘坐出租车来到港口——就是一个月前的那个港口，他在海边停留了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爬上高架，一跃而下。
龙傲天始终记得当天自己出门之前，刘波带着笑意的懒洋洋的让他早点回家的声音。
三天之后，他接到负责刘波的心理医生交来的报告，刘波的心理问题很严重，不建议复职。
龙傲天约了那位心理医生。
医生说，除了卧底警员多多少少都会有的PTSD，刘波还长期失眠、躁郁，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在心理辅导过程中，经常将一些莫名其妙的幻想当做事实讲述。
龙傲天问是什么样的幻想呢？
心理医生啼笑皆非的说：“他总觉得你已经……不在了，而且是他亲手杀的。”
龙傲天：“……”
15
分不清现实和幻想的，从来都不是刘波。
龙傲天当了龙傲天太久，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了。
他曾经是毒蛇帮帮主义子阿坤的手下，因为打架特别有天赋而被格外器重。
八年前，毒蛇帮安排了一场好戏，做了个局引警署入局，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用三个毒蛇帮的人替换了三个警署新人，他是其中一个。
比较不一样的，是另外两个警员本尊是毒蛇帮处理的，而他顶替的这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于是他战战兢兢的开始了他的黑警生涯。
关注到刘波，其实是个偶然的机会。
他一个不像警察的警察，在某次行动中，注意到了不像混混的混混刘波。
同类的气息吸引到了他，凭借过人的记忆，他想起这人他曾经在警校档案中见过这人。
刘波是警校学员，至少曾经是。
刘波死后，他无数次回忆他们的初遇——至少是他心中的初遇。
为了减小被揭穿的风险，警员“龙傲天”所有的生活痕迹都被销毁，首当其冲的就是照片、相簿。
所以他从来没见过刘波相关的东西，所以他理所当然的认为，警校里相差一届的两个人，除了偶尔打过照面，不会再有什么交集。
所以当天，当他看到混混斗殴的时候，躲在一旁的刘波，就自然而然的，上前去搭了个讪。
刚进警署那两年，他拼了命的给阿坤送各种有用的消息。
他自幼被抛弃在街头，是阿坤收留了他当混混，给了他一条活路——虽然这条路也不怎么好走，不过总是有路的。在认识刘波之前，阿坤说的话就是他的圣经。
刚开始的时候，他接触刘波确实是抱着些不可告人的心思的。
无论作为警方卧底还是毒蛇帮混混，刘波的身份对他来说都很有利用价值。
事情是在什么时候变得有些不一样的呢？
大概是从刘波救了他，而且并没有跟任何人揭发他，并且还给他熬了一锅并不美味的粥开始。
他长到那么大，从来都没有一个人，给他熬过一锅哪怕味道难以下咽的粥。
那次之后，他再接近刘波的时候，目的就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他会在角落里偷看刘波的一举一动，也会不顾刘波一次又一次拒绝的去接近，透过刘波，他看到了一个人的生活应该是怎么样的。
除去警察或者混混的身份，一个人的生活，究竟可以是怎么样的。
他开始生出了一些自己都觉得不现实的憧憬。
阿坤蛰伏了很久，忍耐着无人知晓的寂寞，忍受这他三个哥哥对他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压，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忍耐，准备将贪吃蛇和另外三个义子一网打尽。
他自然也需要配合，好在他的任务简单，只要保证警方当天不去捣乱，让这事只是帮派内部斗争就可以。
可得知这个任务的时候，他的内心却并不轻松。
因为他知道阿坤的全部计划，自然知道这事如果想要成功，需要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旁人的死活他不在乎，可刘波……
于是那一天，他冒着被怀疑、被发现的风险，将刘波强留在了家中。
也许事后难以解释，可刘波活着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事后，刘波没有对那天他的行为提出什么质疑，当时他以为自己侥幸蒙混过关，如今想想，大概是刘波一早就知道他其实是有问题的。
可当时的他并不明白，他在刘波身上看到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于是他的心开始动摇了。
他想要一个那样的未来，没有毒蛇帮，没有黑暗血色，只有一个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照顾他、给他熬一锅粥的人。
阿坤的野心并不仅仅一个毒蛇帮。
他收买了警方高层，毒蛇帮里也有不少忠诚的心腹，他想要一统吉普岛的帮派，将这里建造成东南亚帮派势力的核心。
阿坤察觉到了他的变节，所以有些乱了阵脚。
当年三个混入警方的混混，如今他掌握的资源最多，失去他这个消息来源，对阿坤来说也是不小的损失。
而他刚好趁阿坤手忙脚乱的时候，一举捣毁了毒蛇帮的老巢。
然后，他终于迎来了刘波回归警队。
现在想想，他和刘波的相处，其实从一开始就有很多怪异之处。
初次见面时，他是怎么跟刘波介绍的自己来着？
——师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傲天啊，龙傲天，小你一届，还一起上过格斗课！
他的自我介绍，现在看来，荒唐到可笑。
整个市场里的人都知道的曾经形影不离，刘波又怎么可能认不出他的真假？
而刘波甚至从未表露过任何的怀疑，更不曾流露任何他们之前就相识的迹象，那就只能说明，刘波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假的。
为什么？
除非，刘波一直都知道，真正的龙傲天在哪里。
他想起击毙阿坤那天，他万念俱灰之下曾想出言激刘波朝他开枪，那时候刘波是怎么说的？
——臭小子，阿坤说什么你都认？
是啊，刘波知道他说的是假的，知道龙傲天其实不是死在他手上。
心理医生说，刘波一直幻想是他自己杀死了师弟龙傲天。
那可能根本不是幻想。
杀阿坤的那一天，刘波其实并不是相信他。
现在想想，从认识到现在，八年了，刘波甚至从来都不曾喊过他一次“龙傲天”。
在八年的时间里，刘波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他的那个师弟，那个刚刚成为警察，就成了牺牲品的，真正的龙傲天。
在他给出一颗真心收不回之后，在他憧憬着与刘波一起的未来的时候，刘波的心其实一直都系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另一个，在八年前就已经死去的人身上。
他的出现，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刘波这个事实。
所以，心理医生说，刘波的心理问题早就已经积重难返，能看似正常的生活，其实已经是个奇迹了。
16
有同事敲门进来，将一个装着一条项链的证物袋交给他。
说刘波此前受伤就是因为这个。
龙傲天拿过项链，链子上坠着一个吊坠，吊坠可以打开，是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两个警校生对着镜头敬礼微笑的合影。
同事说，刘师哥在抓人的时候不小心被刮掉了链子，后来坠海就是为了捡这个。
当时他没有捡到，而后来打捞他……的时候，却无意中一起带了上来。
龙傲天点点头：“知道了，你出去吧。”
龙傲天的住处在他成为他的那一天，就烧掉了所有的照片，刘波一直贴身带着的这个吊坠里，留存着真正的龙傲天的最后一张照片。
而吊坠的遗失，也许就成为了压垮刘波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还是想知道，在项链遗失，到最后的这段时间，刘波是否有动摇过，有没有哪怕一次的想过，为了他而活下来。
END
